流光為證（Time Will Tell）──2025電影節主題的幾點省思

本屆亞洲前衛電影節以「流光為證」（Time Will Tell）為題，意謂時間自有分曉──當今之事如何為後世看待、甚麼事物於未來依然存續，一切將由歲月見證。這個說法暗示了無論政治、社會、文化或生態系統，在時間的長河之中都會歷經變遷，步入不可預測的循環，遠超我們所能想像與掌控；此話亦同時勸勉我們積極介入，為世界歷史賦予新義。

今年電影節將會探討「時間」作為概念的辯證本質，並突顯時間自身之主體性。節目將呈現多位藝術家對時間的體驗與詮釋，這些作品不僅曾在流動影像領域影響深遠，更持續形塑當下與未來。延續上屆以「身體」為題的精彩交流，今屆我們再度構建一個跨領域平台，把M+藏品、授權展映作品以及全新委約創作匯集展出。作為全球領先的視覺文化博物館，M+一直致力發掘鮮為人知的歷史，並促成跨時空、跨地域、多元藝術實踐之間的嶄新連結。

時間的演變本質驅策我們不懈地隨之前行，這既是恩賜，亦是悲劇。我們有多少次渴望留住某個時刻、某種感覺或某個人，卻不得不放手？我們又有多少次慶幸一切終將過去，因為尚有遠方與未來等待我們夢想和抵達？而這種超越科學與哲學所能解釋的抽象體驗，正是「時間」的迷人之處。本屆電影節以好奇之心回應這個主題，並以「變化之必然」與「對未知之回應」為基礎──這兩個命題驅動並塑造了無數藝術家的創作，也影響着我們的人生旅程。這個為期三日的活動，透過逾十個主題單元，涵蓋錄像藝術、實驗電影、藝術家對談和全新委約演出，包括何子彥 x 黃衍仁（現場配樂）：《一寸光一寸音》、黃潔宜的《計時炸彈》和《一小時合約》、藝術團體c.95d8連同瓦霍諾和DJ Woonjii的《切膚之音：觸感與聲響的實驗演出》，帶領觀眾沉浸於多樣的時間性之中。

我們對時間的感知，是由我們所處的環境與文化所形塑。歷史上的不同時刻，展示出人對時間的感知具有伸縮彈性。時間可以是政治性的，正如節目單元「上班打卡：女性勞動的反思」中所展現；可以是加速的，猶如「影像計時員」呼應現代化的急遽進程；可以是律動的，一如在「形象動態學」中所看到；也可以是切身體會的艱辛滯緩，就如「表演與時間」中所呈現。時間也能成為「小把戲」裏的玩樂時光，或是「屏幕記憶」裏的停佇時刻，或化作《牛皮貳》裏的日常瑣事。「時間模擬器」中的時間於數碼空間中宛若無窮無盡，而「草木生靈看光陰」則探討自然與地質學意義下的時間概念。有些往事或如陰魂不散，或需透過當下視角予以修正，這正是「重啟歷史」探討的議題；「恍如昨日」則踏進亡者之境，透過靈性與影像重生，反思死後世界。每個放映單元均匯聚了歷史與當代作品，展示藝術家對相關命題的持續探索，並促進跨世代的對話。

「影像觀照時代：香港早期前衛電影」和「聚焦M+亞洲前衛電影交流庫」兩個節目，網羅了1960至1990年代亞洲電影人在主流邊陲崛起的先鋒之作，並透過對照方式，折射出亞洲動盪的後殖民年代那起伏波動的感性與情感──當時民族獨立與現代化進程同時與冷戰政治糾纏交錯，激發了重大的政治、社會和文化變革。

本屆電影節亦會審視上世紀初以來全球歷經的種種劇變，特別是全球化與數碼化如何持續改變我們的生活方式。在這個時間同步、持續加速的時代，人在追尋有意義的人生時，必須面對前所未有的機會與挑戰；與此同時，資本主義那套對於生產力、消費及全天候在線模式的主導敘事，亦令這個問題愈發複雜。多位重量級電影節嘉賓包括亞瑪．金華、何子彥、謝德慶、山城知佳子和黃潔宜，均以其堅持不妥協的藝術與表演實踐，深刻地把歷史置於當下。他們將針對上述現象及其對當代處境的影響，提出強而有力的回應。

電影節內容豐富多樣，更從影院延伸至電影節蒲點──李新傑和朱力行透過裝置藝術作品，呈現詩意抽象的時間觀念，而黃天盈和林建才每天舉辦的工作坊，則帶來互動的手作體驗。電影節同時頌揚亞洲前衛藝術家與電影人破格而多元的表現形式，邀請大家彼此交流，一同寫下歷史篇章。正如謝德慶那句發人深省且鼓舞人心的話語所提醒我們，要帶着覺知運用時間，創造有意義的時光：「生命是無期徒刑，生命是度過時間，生命是自由思考。」